角落里的人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文：贺昱翔

窗外阳光肆虐，又是一个惠风和畅的好天气。目光四处去寻，却也看不到那人的踪迹……

泛黄的树叶凋零，飘落。坐在图书馆的一角，玻璃上被狂风携来的沙尘蒙了一层面纱。是的，天气这样差，图书馆里的人寥寥无几。可是在另一个角落，却坐着他。一位衣着破败，拄着双拐的老人。细细打量，他的脚上穿了两只不同的鞋子，想必同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样，也是捡来的。心中不禁泛起几分同情。缘是天气不好，工作出了点问题，所有焦躁的情绪被这天气催化，莫名的烦躁充斥在胸间。无心阅读眼前的这本书。目光不由地又撞向角落里的他，满脸的胡茬许是岁月无情的痕迹，抑或是他对命运的蔑视。剩下为数不多的花白头发错综交织，仿佛如他神秘的一生。双目炯炯，嘴角上扬，是的，他在微笑。这一笑让我心头不免一颤。该是怎样的心境，才能气定神闲的坐在此处，沉浸于书中的文字。

可能是被他的气质所震撼，心中的愤懑顿时扫除了一大半，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回到眼前平放的书上……书中的情节让人暂时忘却纷扰的生活，跟着作者一起在书海翻涌沉浮。

我是一向有到图书馆静坐的习惯，静谧的场所，有趣的读者，琳琅满目的书籍，这些都叫人心安。

一如往常还是一个周末的午后，轻咂一口泡好的茶坐在图书馆里，窗外下着小雨，玻璃上弥漫着雾气。那位一直坐在我对面苦学的小姑娘突然忍不住抽泣。看了看她手中厚厚的参考书，我明白了，这也是一位正在准备考研的大学生。繁杂的专业课知识让这位小姑娘感到无力。回想自己像她这么大时的过往，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给她一个微笑。此时安静的图书馆传来清脆的响声，回头一看，仿佛电流涌过身体，整个人怔住了——是那位老者，他来了。小姑娘也同我一起被这位老者吸引了目光。同上次一样，他还是拿了自己要看的书在角落里一样的平静，一样的坚定。

小姑娘和我对视一笑，低头又去苦读自己面前如山般的复习资料。我笑了笑，大概和我上次一样，小姑娘也被这位长者所震撼。可能也被他的精神所鼓励，如一道亮光，让人有了信念的力量。

我并非每次去图书馆都能遇见那位长者，每当角落里的那个位置空缺时，我心里就会暗自担心，之前看到的莫不是一场梦，怅然若失。偶尔再次见到他时，仿佛一种信仰，让人顿时充满力量，欣喜无比。

我不是能长久泡在图书馆的人，每周一次对我来说就已足够。我喜欢那里的环境，喜欢在这里看到不同有趣的人，图书馆也算是我的一个世外桃源。每当沉闷时、困顿时来这里都会有新的收获，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砥砺前行。人生的这条路上，谁不是在修行呢。

与图书馆相隔一条街道的是一个小吃街，某次从图书馆里出来准备去寻觅美食安慰自己饥渴的灵魂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突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。他坐在喧嚣的尘世，手中的《战争与和平》与周遭格格不入。过往行人有不少在他身旁驻足，一些人对此嬉笑讨论，可能觉得拾荒者读书是一件十分滑稽可笑的事。一些商户不以为意，仿佛司空见惯一般。不论何种情况都丝毫没有影响这位长者看书的兴致。那一刻，我想起了印度的苦行僧。我不知道他的过往，但他的生平定是有趣的，他的精神世界比寻常人的还要坚固。他的眼神依然炯炯，一如初次在图书馆见他时那般。我不禁肃然起敬，很想上前与他聊聊他的过往，对他的生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。但最终还是没敢前去与他攀谈，怕扰了他的平静，那是一位超然脱物的隐者。不去打扰就是对他最大的敬重了吧。

回到图书馆与管理人员闲谈，想从管理员那里知道长者的过往。管理员只说，“经常见他来此读书，也从不与人交谈，每每读书前必先把自己的双手洗干净。人多的时候他就在缩在角落里，不打扰别人。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，也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。之前也有人提出要资助他，将他送至救助站，起码保证温饱。被他婉言拒绝了，他说‘只要精神是自由的，这世间任意一处都能容得下我。没有书读，还留在这世间做甚？’，于是就别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。”听完这话，我又陷入了深思，这位头发花白的长者，对于生活的感悟如此通透。新闻上报道的昔日高校研究生靠拾荒度日，这样的故事竟然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边。

此后疫情爆发，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再去图书馆，每次读书时脑海中总能浮现那位长者坚定安详的身影。心中总是泛起阵阵感动。“独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”在他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春暖花开了，人们戴上口罩走出家门。浓烈的阳光驱散了浓雾和阴霾。我也走出去家门，阳光洒在身上，温暖而热烈。困顿了一整个冬天，走出家门的一刻身心舒畅。街上的人们都十分欣喜，陌生人擦肩而过也会致以善意的微笑。想来是大家为重获自由而高兴吧。推开图书馆的大门，熟悉的味道，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。与久违的管理员打个招呼，来到经常坐的位置，发现对面的小姑娘正心无旁骛地做着笔记。在便利贴上写上：“祝君成功”悄悄贴在她的旁边。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那个角落，空落落的，不免有些失望。

相信在不经意的某一天，他会再次出现吧，一样的气定神闲，一样的安详自得。不知道再次相遇时，他会在读些什么书呢。无论是什么，角落里的人，给予了这个图书馆别样的精神和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