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吴定权

抢救还在进行。

武汉的冬天真冷，窗面飘起了雪花。阎成估计还有十分钟手术就会结束。但现，在正是最紧张的时刻。他感到了手术室很热。阎成知道怎么浑身发热，他知道，这会儿他千万不能分心。

但他又必须分点心。因为，再过二十分钟就是他妻子雅

洁的生日。

6：10分。

阎成是传染科临床主治医生，雅洁是病理分析室医生。

来武汉后各自都争分夺秒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忙乎，见面相处机会基本没有。人命关天啦！何况疫情正是在“关键”的14天中的爆发期。虽然不能见面，但今天阎成觉得一定要给雅洁一个电话。这是他结婚以来多年的承诺。今天的六点半，也就是在今天的“辰”时6：30分，是雅洁二十八岁生日。

阎成是在读研时追上大四的校花雅洁的。论颜值和家境，阎成比雅洁那是相差甚远。但雅洁没拒绝他，仅有一个要求，就是男方必须在每年她出生日时的“辰”时，紫薇星上升时给她一束鲜花或亲吻。阎成承诺了。结婚六年来，阎成每年都坚守“承诺”，但今年——

阎成为难了。但一定得去个电话，专心手术吧！阎成告诉自己，心里的热与外面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“嘟——，刚才最后一响，是北京时间六点十分”。阎成在手术台前看了一下手机的闹钟，确认是6：10分。心里又是一阵热浪袭来。

阎成继续手术——

“嘀铃铃——”过后，手机里传出了“致爱丽斯”的音乐，这是老公阎成为她专门设计的。时间时6：20分，这音乐一完，他一定会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钻出来，神秘兮兮地到她身边，把预备好的鲜花献给她，然后抱紧她。每年她的生日那酒鬼都会这样。但是，今年可能不行。

俩人支援武汉来到医院后还没能见上一面。阎成是传染科主任医生，那边重症患者多，肯定脱不开身。雅洁这边是病理分析，取样也多，真是忙不开。也罢，今年的生日就原谅那小子，忙完再说吧。想到此，雅洁又开始了她的工作。

医生小静过来说，雅姐，你休息会儿吧！剩下的几个样我来做。为赶做样品分析，他们是轮换做样，即：人歇工作不停。样品太多，要从样品中找出“病源”，只有加班加点，用大数据来找出瘟源。

雅洁也有些累了，笑着说，天快亮了，好吧，辛苦你。

武汉的冬天真冷。但雅洁心里还是热乎着，她想阎成此时在干什么？想着想着，他在分析室的沙发上斜躺着小憩了。一闭眼，眼前就像电影一样上演着他们过去的故事。她蕙心地笑了。

往年清晨的这个时候，闹钟一响，家里的那只金毛就会摇着尾巴欢快地扑进屋里来，把睡梦中的雅洁弄醒。接着就是阎成嬉皮笑脸地来到跟前献花，嘴里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：亲爱的，生日快乐！——

——房门开了，今天进来的阎成是身穿太空服，戴着口罩墨镜进来的，手上根本没有鲜花，只见他一下扑进她的怀里，狂乱地亲吻着她，亲吻中，那嘴唇还带着几丝酒味儿——真酒鬼！

许是工作太忙，他没来得及去准备鲜花。这是在家里还是哪里？雅洁自己都懵圈了。屋子里好像全是鲜花，那芳香格外袭人。雅洁斜趟着进入了梦乡，嘴角露出了微笑——

手术紧张地进行着，这是位70多岁的重症患者，不能有半点马虎。阎成还是聚精会神地手术。

又过去了五分钟。

手术终于在6：15分完结，剩下的是助手们的工作，阎成摘下眼镜，在手术室外的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
刚坐下，眼皮就开始打架，他闭上了双眼一下就睡着了。他想着出征的情景。——我们是逆行者，为了大武汉，我们冲锋向前。飞机在天空盘旋，云啦海的——阎成抱着行前医院同事们给他献的鲜花。这花真香啊。不对，这花应该献给谁？他反复自问，献给谁？突然，老婆雅洁的调皮笑脸展现在他面前。

这是校花呀，我追到的女神。但她今天怎么穿着太空服，那一头长发也没了？但脸颊还是那么美。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了吧！肯定是想要鲜花了吧？

武汉的冬天真冷，小憩一会儿，阎成打了个寒噤。他突然醒了，对，今天什么日子？老婆大人的生日。我的天啦，差点耽误大事，辰时六点半。

6：20分了。

武汉的冬天确实很冷，窗外还飘着雪花。看着雅洁坐在沙发上满嘴的微笑，医生小静真怕她感冒，立即冒失地叫了一声，雅姐，捡钱了？睡了还在笑。听小静一问，雅洁立即从梦中惊醒。笑着说，没捡钱，是梦见那酒鬼了。

小静知道她说的酒鬼是谁。阎主任没啥爱好，就是下班后爱喝两口，这在医院都众所周知。小静说，哎呀，梦见男人不好哈！

是吗？雅洁懵圈似地问。怎么了？

说是梦见谁就要和谁分开。小静诡秘地说。

他敢！不信，他十分钟之内就会来电话！

小静张着大嘴，说，真的？你就那么神？我不信！

不信我们打赌！

赌就赌！十分钟后他来电话，回去后，我请你一顿火锅？——但你不能给他去电话！

好，一言为定！

好，驷马难追！

俩个女人就这样下“赌”了。

年前冬天一日，阎成下班回家，一进屋那金毛就摇头摆尾地迎了上来。顷刻，一阵芳香传来。进到餐厅，只见雅洁身着围裙，站在桌前微笑，像日本女人一样对他躬身：酒鬼，生日快乐！

我的天啦，雅洁破天荒地为我做了一大桌菜。听她说我生日快乐我才恍然大悟，今天是我生日。我是冬月，她是正月。这几天随市政府扶贫团队送医下乡，我还真忘了自己的生日。还是老婆好，她记住了我的生日。

我的生日？我真记不起来。我突然感到，能记住你生日的除了父母，那就是真心爱你的老婆。谢谢！我赶快上前，一把搂住了雅洁。问，你怎么记住的？

你六年来都能记住我的生日，每年在6：30分都能送我鲜花和吻，我怎么能忘记你的生日。来，喝酒吧，酒鬼，祝你生日快乐！

一句很平常的“生日快乐”，真的让我很感动。一股暖流，甜甜地流进了我的心底——

打那以后，我更加坚定，必须兑现我对雅洁一生的承诺。但今天，已经是6：25分了，我该怎么办？身处疫情一线的手术室，我该怎么办？阎成仿佛听到了时钟的滴答声。

她说过，阎成的谐音是盐城，我是雅洁。盐是洁白的，无私无瑕的，你阎成和我雅洁命里相和，你这辈子是跑不掉的。

是，我是阎成，盐城是无私无瑕的。我不会跑的。

6:28分。

俩女人僵持了一会儿，时间指向6：28分。小静看着试管盒，不时回头看看雅洁。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是在对雅洁说，姐，盐都火锅哈，你请定了。

雅洁稳坐沙发上，抿笑不语。我坚信，火锅你请客！

6：30分。

《致爱丽斯》音乐过后刚好6：30分。阎成拨通了雅洁的电话，要求视频——

小静：真的是他？

你来看，有假包换。

雅洁打开视频——

老婆生日快乐！——

老公多加保重！——

你的太空服好帅！

我爱的天空不败！

小静对着视频：你们俩个让我也爱，你们俩个好“嗨嗨嗨”。

 2020年3月13日（女儿节）草稿